德国的大学是免费的。说起来让人觉得不可思议。中国从我上大学那会儿就开始收费了，我是交了200元才进了浙江大学，当时我爸的工资才100元一个月。到现在学费慢慢涨到了5000元，差不多也就是普通工人的一个月收入。德国的大学居然不收费，非但对本国人免费，对全世界都是免费的。所以，我到了波恩大学，给我认证中国学位的老师很认真地对我说：我们德国是社会主义，美国才是资本主义！我吐了吐舌头：那么中国呢？

 

德国的大学是免费的。我回国之后，逢人便说。但是富裕起来的中国人都摇摇头：便宜无好货，何况是免费的！他们宁愿把孩子送到美国去，每年花费4万-5万美元，也不愿意去德国接受免费大学教育。这些同胞老是给经济学家出难题，干一些貌似违背经济规律的事情。不过经济学也有办法来解释：是不是非金钱性的成本在作怪？因为德语语法复杂，发音绕口，大部分中国学生不愿意在英语之外再去学那个复杂绕口的德文。所以，我常常对学生说：一门德文课价值一百万！不是吗？如果你能够学好德文，就可以替你家长省下至少100万的美国大学学费。

 

德国的大学是免费的。因此德国人好像并没有很大的冲动来中国推销他们的教育。这个自然和英美大学完全不同。英美大学对本国人是近乎免费的，在经济危机到来之际，这些拨款不足的大学纷纷把吸收外国学生作为重要的收入来源。故而他们很有冲动到中国来推广，这是为啥我们能看到铺天盖地的留学中介都在为他们做广告。从这个角度看，留学德国比较少的另外一个原因可能就是信息不对称。所以，我又回头对德国的老师说：中国人不差钱，你们德国大学为啥不开一些收费的预科班，接受中国学生赚钱呢？哪知道德国老师也是一脸的骄傲：我们德国大学也不差钱，联邦政府有拨款！

 

德国的大学是免费的。那是因为德国大学几乎都是公立的，德国政府在教育上舍得花钱，从德国皇帝时代就是这样。所以免费的德国大学并不缺钱，既然不缺钱，教育的质量也得到了保证。网上有个流传的段子，我不知道是真是假，说：全世界的诺贝尔得奖者有一半是德裔人。虽然现在最风光的是美国大学，但是美国是个移民国家，他吸引了全世界最优秀的人才到他哪儿去，不一定意味着他能够培养出全世界最一流的人。美国人崇尚竞争，即便在大学教育领域，竞争程度也远高于德国。所以最近几十年，德国大学没有了上个世纪的荣光，全德国似乎都在反思问题出在哪里了？不过我们中国学生暂时还不必对这事儿费心。我们最重要的，其实还是好好费点儿心思去想想，如何才能最充分地利用好这个免费的资源。

 

德国大学的免费，也一度被改革了。我差不多要结束德国留学生活的时候，德国政府出于两个目的，试图变革德国免费的大学制度，开始收取学费。首先，免费导致政府的财政压力很大。尤其是在世界各国大学竞争压力加大的今天，德国政府一方面出资培育“精英大学”，一方面还要为整个教育买单，有点儿力不从心。其次，免费的结果是德国大学生普遍就读时间长，德国大学是学分制，你觉得能力不足的话，可以慢慢学，一次考不过，还可以两次三次，或者这个专业不行就换一个，这个书反正是白读的，不读白不读。有统计说，德国大学生的普遍毕业年限达到了5年多，这显然更加加剧了政府的财政负担。

 

于是德国大学收费了。一开始也是收了象征性的几百欧元。我想起来中国大学的收费也是从我读大学开始的，起步价也是200元。但是我们收费200元的时候，我爸爸的月工资才100元啊，德国大学起步价200欧元的时候，德国爸爸已经月薪4000欧元了啊。可是让我大跌眼镜的是：这么小的一个起步价改革方案，却遭遇到德国大学生此起彼伏的抗议浪潮。抗议了几年，等我后来又一次回德国旅游的时候，听朋友说：德国大学收费改革失败了，现在又回复到全部免费阶段！

 

看起来，我们政府真的比人家有效率多了，我们政府想要收费，连听证会都是多余的，你看人家进一步退一步，吵吵闹闹这么多年还是原地踏步，我觉得在我们英明神武的政府领导下，赶德超美，那是分分钟的事情。

 

不过，最新消息：德国的一个州（巴登）已经通过一个方案，从2017年开始对非欧盟的外国学生收取每年“四位数”的学费。也就是说，中国留学生未来可能没有我那么好福气地享受德国的免费大学了。由此可见，民主政权对有投票权的老百姓磨磨唧唧没效率，而对“老外”效率未必不如威权制度。也难怪，歪果仁没有政治权利，人家政府同样没必要在乎你的态度。向老外收费，向中国人收费，即将成为一股世界潮流，德国也不能免俗啊！

 

本文经修改后发表于《澎湃新闻网》评论2017年6月。